难凉 05
afd更至19
这个点已经没有地铁了，陆烁只能咬牙叫了网约车。
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驰向后的街景，他心里也有些烦闷，刚才梁澍分明是摆脸色了。自己也不想这么快就走，但工作来时的确没办法。
之前梁澍也不是没有来去匆匆或是为了工作爽约，他虽然失落，但知道对方不容易，况且很多工作艺人没到，其他人员也没法休息，大家都会辛苦。他从来没因此发过脾气，怎么轮到自己，就不能被体谅一下呢？
况且梁澍日常也一样被工作和应酬堆满，几乎一直都是无缝进组。陆烁知道他现在是最好的阶段，有名气，业务出挑，事业心也强，能拿到的都是顶级的剧本和机会，现在这个阶段就是奔着要争奖项和进一步提高国民度去的。
陆烁虽然想象不到那样的工作状态，可也知道对方必须在生活上也要更谨慎，想必压力也很大，所以就像之前，他可以理解有的时候梁澍的确会需要一个人待着，他们也没法像普通情侣一样，一有空就见面。
想到这里，陆烁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包里的新手机。
不过估计也是因为自己刚才没接到电话，忍不住怨了一下他，语气有点冲，所以梁澍才会那么生气吧。出门前口头哄了几句，刚坐上车也发了道歉的微信，对方都没回，等明天再好好说一下好了。
陆烁就这样抱着忐忑和郁闷的心情，回到了公司。大楼几乎都是同行业相关的公司和工作室，好几层的灯都没灭，都在加班。
刚走进来，陆烁就被等在门口的杨骏晨半扯半拉地拖到小会议室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
“你人跑哪里去了啊？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啊！叫你机灵点儿拉拉关系你不会也就算了，试镜试镜不去，电话电话不接，你还想不想要工作啊？”
男孩子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脸上也写满了抱歉的意思，不敢回嘴。
“本来我看你一直以来都挺敬业的，前天那个活儿，连续几十个小时又是熬夜又是挨冻，吃不好睡不好的，还觉得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结果你这两天怎么回事啊！”
“你别怪我说得难听，陆烁，你家里钱还完了吗？你能换个像样点的地方住了吗？你有存款了吗？什么都还没挣到呢，你给老子耍起大牌来了啊！”
杨骏晨气都不打一处来，一直训个不停，陆烁也只能一直低头道歉。
“不好意思，实在是抱歉啊杨哥，我就是肠胃不舒服在床上躺了会儿没看手机，实在对不起。可能是前天下水的时候着凉，还是喝了几口脏水......真的不好意思啊。”
憋着的一通火气发了出来，杨骏晨听到他这么说，加上看着他的态度还可以，还想再骂些什么也骂不出口了，便只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我过来！”
走了几步，还是转过身补上了两句叮嘱和提醒。
“还好孙姐没走，你进去的时候小心一些，看看她找你是什么事儿。”
“孙总找我？”
“是啊，不然夺命call你回来干嘛！”
没好气地又凶了一句，陆烁被半推到孙恬的办公室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后才进去。
杨骏晨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他心里不安着慢慢走回座位上，这个时间还在工作，对于他们这个行业来说不算离奇，真忙起来跟着住在片场或是公司都有过。
他的人脉一般，入行时间也不算长，助理转的经纪人，一直以来手里拿过的苗子都只能算是资质平平，在这个公司这个大组里，他带的成绩也就那样不上不下的。
陆烁是他第一个觉得可以押宝的，虽然小伙子也只能算是普通的帅哥。可公司这么多艺人，偏偏就是这个非科班又没接受过专业培训的年轻人，愿意踏踏实实一个剧组一个剧组的跟着跑跟着学，加上能吃苦，只要有一天得到助力，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的。
杨骏晨心里盘算着，看着自己的办公桌上贴满电脑显示屏边沿的便签，时不时地抬眼看向总监办公室的方向，有些坐立难安。
梁澍在酒店里，面对着自己的电脑，心中也同样难以安定。
刚才陆烁的语气其实倒也没有多糟糕，只是对方一接到工作的电话，立刻把他放下，马上赶过去的样子还是让人有些不爽。
他知道对于陆烁而言，肯定是赚钱工作重要，但那些工作又能赚几个钱呢，还不如自己帮帮他算了......
突然升起来的想法，让梁澍心里一沉，思绪也渐渐复杂，他站起身，走了两步，走到了正面透明的玻璃落地窗前，高层俯瞰，开阔又有些可怕。
陆烁的自尊心强，一直以来非常明显地抗拒这段关系沾上包养的色彩，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嘛。
窗外霓虹如画，繁华市中的酒店高层望出去，万家灯火片片如繁星。
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过去刚认识陆烁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是梁澍在剧组临时搭的露天场景，拍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他画好了妆带着古装长发的头套，身上厚重的戏服，等待着因为路上遇到塞车而迟到的女主角。
夏日炎炎，但他有冷气风扇和遮阳伞，有人伺候着。群演就要辛苦多了，不能轻易离开位置，一个个汗流浃背，比起其他人扇着扇子抱怨着，陆烁只是拿浅色的T恤遮在头上，安静站在那里不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身影在烈日下依旧保持着笔直优越的仪态，挺符合剧里训练有素的暗卫设定，在正式开拍的时候，梁澍多看了一眼那个认真的小孩，前景里面算是长得很不错的小男生，气质也好。
很干净也很从容，虽然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出众。
梁澍在圈子里看过各种各样的好看，但有的时候兴致与好奇来得就是这样突然。
当晚的杀青庆功上，他一开始并没有抱着很明显的目的，走到了看上去长得白净又清透的小伙子身边，问了对方的名字。
像梁澍这样的大人物主动过来搭话，慢慢表达出兴趣，陆烁明显是有些慌张的。
可能是被小孩子努力镇定的样子逗笑，也可能是被他坦荡的高兴和好奇吸引，梁澍多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发现陆烁这样的人其实相处起来的确是舒服。
比起以前他靠近的那些年轻人，陆烁显得要内敛一些，并不努力地展示自己的魅力，也不急切地想要更进一步，像是没有太多恋爱经验一样，很自然，有点腼腆，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倾听。
不像是圈子里的人，是寻常的男孩子，是平凡却能触摸到实体的温暖与真实。
后来聊起，陆烁才笑着说道，“我经纪人说，本来热就容易花妆，所以不可以乱动，而且又怕晒黑，我不太容易白回去。”
签了公司了啊，也是，这样的年轻人娱乐行业太多了，挤破了头。
梁澍在情感上并没有强烈的需求和期待，早年他也跟女性谈过恋爱，公开过的恋情就是。在那之后，因为又是上升期，又要处理家里的事情，他的情绪加上各方面原因，所以单身了很长一段时间。
随着年岁增加，察觉到自己的真正取向，这么多年断断续续有过几任情人，基本上都是圈内差不多咖位的同行，彼此都有保留和顾忌，聚散非常体面。
招惹这样的小孩儿，他从一开始就抱有戒心，所以很长时间里他没放太多心思。他们约会，吃饭，聊了很多影视作品，也聊各种生活琐事，渐渐变得熟悉，然后上床，交流了癖好。
升温的每一步都平淡朴实，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看着圈子里的一些人，在感情这方面都没有太多的顾忌和自我约束的观念，像陆烁这样，看着有很好的分寸和原则，懂事又自立的人其实也挺难得的了。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最近对陆烁的想法的确是有些明显改变，其实既然动了想要安定的想法，是可以稍稍放松一些，不用那么警惕，给予一些帮助也可以成为纽带。
毕竟陆烁跟了自己两年，真想要点东西，也不算过分。
梁澍突然笑了一声。
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念起陆烁的好来了，明明刚才还在生气呢，真是......
屏幕上弹出了团队宣发组打过来的视频会议，接起来开始工作，他没再去细想。
陆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不真实感，经纪总监孙恬的意思很清楚。
李导的团队在电视剧这个领域可以说是有口皆碑，现在手里有一个准备要做的项目。
这两年几部剧上星也好网播也好，从数据热度到口碑质量都没有失过手，前一部剧更是拍出了可以说是近几年看到的最现实和精彩的商业谍战。
“国内的商战剧终于脱离了悬浮虚假，拥有了一刻短暂却脚踏实地的生命”——就连很多用词尖锐，风格辛辣的剧评人都赞成这样的评价。
可是这样的导演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合作，因为同样出名的就是李导团队在拍摄过程中，近乎繁琐的规矩和强制要求。
尤其是他的戏普遍都要求演员现场收音，还得接受长时间的前期培训，另外喜欢边拍边改，很多时候还会超出计划的天数，再加上拍摄中，不容易请假参加活动或是兼顾其他的工作，基本上一部戏得大半年搭在里面。
所以即便李导本人很有才华，也有能力拉得到各种资方，私下里性格也温和好说话，但很多一线演员面对邀约会犹豫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个时代，大家都乐意选择轻松快速地变现。
“上一部剧李导拍得特别郁闷，合作的俩中生代男演员跟大爷似的难搞，争男一闹得平台几位高层都不痛快，宣传期两边还营销大战，搞得乌烟瘴气的，关键其中一个还牵扯进前段时间宁桦资本的爆雷事件里，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现在李导手上原来还有一个差不多的本子就往后推了，打算做个刑侦悬疑。”
“最近的悬疑题材是出了不少话题和热度都不错的剧，圈子里就是这样，一个东西一火，马上一拥而上都做这个。”
虽然孙恬说的时候有些不屑，但这个推人试镜的机会，可以说是来之不易，她是靠着新接触的剧组里认识的人脉拿到的。
因为王定航的原因，孙恬现在也可以说是上了一个层次，经纪人和艺人之间本就是互为阶梯和纽带。
“诶，你别看孙姐平常都不怎么过问，但心里其实对手下这些年轻人把握得还是挺清楚的嘛，这要是让王定航去试，基本就是打水漂。”
杨骏晨感慨着，看到陆烁一脸没底，便用手肘碰了碰他。
“你怎么了？别怕啊，反正就去试试嘛，万一呢，对吧。”
陆烁到现在也没真混到一个什么像样的活儿，大都是十八线无人问津的网剧或是平台分账剧里的小角色，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行。
“你之前的那些片段，孙姐是一组的总监，都是有过目的，不说别的，咱们这破公司里，长得不错的几个里，能把词儿说清楚的也就你了，别想东想西的，去试试，啊。”
不管怎么说，到底还算是件高兴的事儿，陆烁点了点头，看了一下日程安排，就在几天后。
明天一早还要起早去摄影棚，陆烁本来还想着省路费，干脆在公司休息室里凑合算了，倒是杨骏晨好心载了他一程，送他到离家还有几公里路的站台，旁边就是一大堆共享单车，扫一辆很快就到了。
看着正在低头扫码的陆烁，杨骏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喂，陆烁，你现在没在谈恋爱吧？”
“啊？”陆烁抬头看一下他，像是对他问自己这个问题感觉有点荒谬，“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儿，没有就好，有的话可得先说一声啊。”
陆烁笑了，笑意微苦，“我一个家里还得还债，又没出息又没钱的人，谁跟我谈啊。”
想想也是，自己也是多余一问，杨骏晨看着陆烁，也不是不知道对方的情况，便又关心问了一句。
“还差得多吗？”
陆烁低下头，没再看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尽力就是了，没办法的事儿，杨哥已经帮我很多了。”
唉。
“你爸以前怎么会欠那么多钱啊？”
“不是说过嘛，”陆烁坐上刚开锁的单车，“想学人家开店，结果赔到血本无归。”
杨骏晨摇了摇头，叹着气，“那你回家小心些，明天别迟到了啊。”
“好。”
看着手机里发出去，还没收到回应的微信，他一时也有些沮丧。
那么多的欠债是父亲投机欠下的。
一开始的确是做生意失败了，结果为了还上做生意借的钱，那时候说是跟朋友要一起做投资，便再借了贷又借了亲戚的钱，还取了家底的存款。到头来被人骗走，被赌徒输光，到最后那些人全都落网，钱也收不回来。
其实具体多少，陆烁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从小到大，父亲就很少有机会在家里过年，平常也总是人在外地。每次过年有人来家里，母亲和外婆都是勉强支撑着。
自他懂事开始，便明白家里用什么都要节省，母亲不仅做着一份村里小学食堂的工作，经常还要到附近的厂子里打工贴补，一边还，一边拉扯着他们姐弟。
但陆烁从小到大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么苦难，虽然知道母亲操劳辛苦，可他上学读书，打闹玩耍，跟别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他不知道人跟人之间起点的差距，每天日子还是照常在过。
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他跟姐姐突然被外婆叫醒，看着外婆痛不欲生的样子和慢慢都聚到家里来的亲戚，他才渐渐反应过来收到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母亲做完工厂的夜班后，骑电瓶车回来的路上经过国道出了事故，当场就走了。
亲戚们窃窃私语，都在说着那一段路邪门，每年都会出事，一边又用着怜悯地眼神看着他和姐姐。
从那以后，生活那没有温度的冰冷轮廓，才渐渐在陆烁的面前显露出来，外婆两年多后也离世了，他们跟着父亲一直不停搬家，姐姐后来上了大学去了深圳，他只想着早点出来工作挣钱，无心学习，勉强考了个浙江省内的专科，草草结束了学业。
姐姐陆婷跟父亲之间早就决裂，但跟他还会偶尔联系。因为几年前，父亲一直反对女儿继续读书，觉得要是趁早嫁出去，或者是跟村里其他女孩子一样早点出来打工，还能帮着还还债。
现在都能回想起来当时闹得多难看，陆烁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银行里，上个月姐姐给自己转的款项，是让他帮着转给父亲的。
陆婷说过，她拒绝跟父亲直接联系，她在深圳也是辛苦工作，能有余钱就会转过来，但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希望被打扰。
每一次转钱后，他再截图发给姐姐，家里三个人之间的联系，基本上就是一笔笔钱的流转。
还有三个小时，他就得起床出去工作了，但陆烁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
机会。
陆烁想着，他还是很希望能有一个机会的。
只要有一个机会，他不求什么大红大紫，能让他以后都能接到一些像样的配角就够了。
只要把债还完，他也可以轻松一些，多存点积蓄，就像姐姐说的，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他可以不用在想买点东西给喜欢的人时，需要积攒那么久，也不用那么有负罪感。也可以就像梁澍说的，既然对这一行有兴趣想要做好，就找老师正经地去学。
自己现在的小出租屋因为太简陋，他不好意思让梁澍知道，但到时他可以再搬得远一点，只要是能骑单车到地铁站的地方就行。他可以租一个正经小区里稍微好一点的小一室户，带梁澍到自己家里。
虽然这辈子不可能混到大富大贵，但他也满足了。
想到梁澍，陆烁心里又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只有在喜欢的人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除了赚钱帮着还债，除了每天繁忙碌碌的生活之外，他还是他自己，有情绪有喜恶，有生活的实感和寄托。
正思考着，梁澍回了消息，即便只有短短的一句“早点休息”，也让陆烁的心情安定下来了。
今天虽然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但对方还是记得纪念日送了礼物，加上尽情地亲热过......光是想想脸上都有些忍不住热了起来。
陆烁为了不让自己动起想法来，只能在压抑中不停地催眠着自己，终于在小夜灯微弱的灯光下，渐渐沉沉入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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