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小袋熊啊

极端社恐。被屏不补档。没开群。爱发电id也是【是一只小袋熊啊】https://afdian.net/a/daixiong0906

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67

医疗师徒




——接上——


“我说呢,怪不得。”


林远琛看过平板上显示出来的东西,脸上闪过一抹冷意,怪不得自己清醒之后,从下午到现在,无论是学院还是医院的领导都没有像上午那样乌泱泱地来。

 

他表情上没有任何波动,但明显心里还是有了一丝怒气,许是牵动了刀口,钝痛伴随钻心的撕扯缓缓浸渗感知,让他忍耐时又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皱了眉头。

 

闫怀峥把平板收起来,脸上倒也没露出面对紧急事态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宣传口的人估计都在忙着处理,毕竟闹上网了,又赶上你这个事儿,很容易发酵。”

 

但看到林远琛动气了,闫怀峥还是有些担心地关切了一句。

 

“让你知道可不是为了让你生气的,这些都会有人处理。”

 

病床上的人虚弱地点了点头,自己现在躺在床上动一下都艰难,趁着这时候做出这种操作,对方的确是狠毒又愚蠢,没人来跟自己提,估计也是因为不敢说。

 

脸上难免有些苦涩,只是转瞬即逝,林远琛很快又恢复了冷静的态度。

 

“你让我知道除了为了让我自己心里有数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闫怀峥微微停顿之后,还是说给他听了。

 

“赵繁把之前的两封举报信公开了。”

 

什么?

 

林远琛眉间的沟壑更深了几分。

 

“他估计是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之后,很难再有立足之地,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跟医院提了辞职,我联系了一下他,他说以后还是打算去药企或是跟他以前的同学一起去做医疗app的医学顾问。”

 

行业对于师生关系的看待始终都带着一些传统色彩,这样公开地举报了自己的前导师,基本算是一种自断后路的行为了,就算谋生路子不止一条,但林远琛不免也为自己帮助过的年轻医生觉得不值。

 

“太沉不住气了。”

 

“他也不一定全是为了回报你,他自己也有很大的恩怨,况且本身他那样的事情,在现在系统里空间也很小了,”闫怀峥叹了口气,“还有,他说现在人多眼杂,不能赶来看你,说他一直很感谢你,希望你早日康复。”

 

 

林远琛没有再讲其他,现在疼痛和疲惫始终都像是两只巨大的手一样扼着他的精神,他还得同时跟自己心里始终压不下的负面情绪不停缠斗,抬起头只是默默地望着头顶炽白的灯光,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晦暗,整片天空都像是一张巨大的墨色幕布。

 

 

网络从来不需要证据确凿,有时甚至连一丁点火星的捕风捉影都不需要,平地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几张医学交流沙龙时的合影,一份跟家属之间签署过赔偿金额30万,就可以开始看图写话,一串接一串的故事开始在营销号和大V账号之间疯狂转发,你方唱罢我登场。

 

违规飞刀,已经不算这些故事里引人注意的地方了。宁桦资本最近在频频爆雷,另一边堪恒医药能稳定地年年都拿那么多合作,而照片上和传言中,千丝万缕都隐约指向了林远琛可能跟这些领导层有私交,有人也开始扒背后的人物。

 

堪恒医药市场部很快出了公关文件,称自己所有业务合作都是光明正大,然而评论在一个小时后选择了关闭。

 

就在讨论越来越激烈的时候,对同大学另一位教授的两封检举信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公众视野,包括各种微信聊天截图与语音材料,转账信息,关于论文署名,关于责任承担,又像一个个惊雷扔在了网络上引起了又一阵哗然。

 

另一番舆论浪潮就在无数的猜测与争论间被掀起。

 

但所有的荒唐喧嚣现在都进不了陆洋的耳朵,三十万的调解书,第一次真实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图片似乎是因为无数次转载上传,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但在医院领导的名字下面林远琛的签字陆洋无比熟悉。

 

连吴乐都很快反应过来是哪件事,有些不安地看向脸上瞧不出表情的陆洋,只好又说向了别的地方。

 

“我听学校的老师说,张教授的事,学院那边成立了调查组,已经开始查了。很多人都在猜之前放出那些照片是他做的,现在都在说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陆洋知道爆料人毫无疑问就是赵繁,就像他那个微博号上说的,信件寄出一直没有得到确切回应,现在怕是不得不给出交代,才开始彻查了。

 

“事情总是要大到无法遮掩才来收拾,”吴乐说着把手机拿回来,脸上的神色也十分复杂。

 

“因为都不怕呀,”陆洋冷笑了一下,“这么好的学校,这么高的学术地位,再大的事情闹出来都会有人挤破了头报考。就像老刘过劳走了又怎么样,妇产科空出一个位置,隔天起码能收到几百份简历。”

 

许是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阴沉,语气也带着鲜有的森冷,吴乐都被他震住了,不知道该做何反应。陆洋看到小姑娘有些呆愣,才反应过来,还是微微温和了态度。

 

“好啦,我知道情况了,这个事情既然已经扯到舆论,学校和医院都会有处理的,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直到吴乐出去继续回病房工作,陆洋在面对着一份份跟家属间的谈话记录时,才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刚才那副冷淡的表情。

 

现在网上说什么话的都有,刚才匆匆扫一眼微博,他就已经需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对于人际关系上,只有几张合照无法确定利益因果,一部分人认为一个医生并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况且可能只是工作应酬。但那张纠纷调解赔偿的协议,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很多人对林远琛的医术与医德,开始缓缓打了问号。

 

文字现在就像是一把把利刃,不断地割向陆洋的心脏,甚至连谈话记录上的一字一句,他都看不下去,烦闷憋屈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都忍不住去猜测这一招的用意,是为了让林远琛会把事情和问题推到他的身上,然后来攻击关于带教不合规的问题吗?

 

连自己的微信里,也开始收到一些之前不常联系的熟人发过来的带着探究和询问的话语。

 

即便以前那段痛苦的时光里,他都没有想到过去会变成一支箭,被人拉满弓弦射向林远琛。

 

内心的拉扯纠结混乱着他的思绪,陆洋重新拿起手机就像是逼迫自己一样,一条一条地读着热搜里的评论,越看越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

 

 

睡眠在这个时候又变成了一种奢侈。

 

麻醉药物在体内的余量镇痛泵的药量也需要控制,林远琛背靠着摇高了的床,即便是独自一人的空间里,还是习惯性地闭着眼睛忍受痛苦。

 

意识迷迷糊糊的,仿佛只有被强制着进入睡眠才能减轻一点折磨,但是疼痛一直叫嚣,他入睡困难。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林远琛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程澄,呼吸渐渐平稳神情也趋于平静。

 

“谢了。”

 

“嗐。”

 

虽然带着口罩,但林远琛知道程澄跟自己一样都是有些无奈地笑着。

 

程澄打量了他两眼,看了看他的状态才问道,“估计明天下午还是晚上就可以不用在这里关着了,特需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差不多吧,还好身体还行,没什么意外。”

 

“现在后续一大堆的事儿你打算准备怎么办啊?”

 

“智杨会全权代理,我不用操心。”

 

“智杨?于智杨?法学那个跟你同一届追过颜瑶那个?”

 

“他说他没追过。”

 

程澄挥了挥手,知道他现在不方便多说话,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颜瑶去机场接你爹妈了,她刚才跟陈媛联系了一下,陈媛自己回来,已经准备上飞机了,说南南还小不太好这时候过来,等你好些了她再带孩子回来看你。”

 

林远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又不是奔丧。”

 

倒还真让闫怀峥说中了,程澄笑道,“活着感受到关心总是好的,等到奔丧的时候,人死一切皆空,屁都不知道了。”

 

从苏醒过来能说话开始,就算是病人,林远琛估计也是面对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应酬了,程澄在他这里略待了待,确认他一切正常就不再久留了。

 

下楼在外头的711买了两杯冰咖啡后,他提着回到了急诊,今晚怕是不能像之前没有夜班还留宿在医院的时候一样,玩玩手机看看文献就睡了,等会儿林远琛的父母过来,出于礼数他也得过去问声好,而且颜瑶那边说等会儿可能有手术,自己说不定还得送人回去酒店。

 

回到急诊值班室的时候,看着分明请了假却缩在值班室里不肯回家的小孩子,程澄算是有点头疼了。

 

“要不要喝冰美式?不要的话我一个人喝两杯了。”

 

何霁明坐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神情沮丧,又像是气恼自己这样的颓废和懦弱,低下头没有回话。

 

“我这里可不是山洞啊,别他妈的一个个遇到屁大点的事儿就往我这里钻,然后摆脸色不说话。”

 

程澄懒得理他见他不开口说要喝,干脆学着电视里两根吸管往俩瓶子里一插,一起塞进了嘴里,一下子就被冰咖啡冰得全身一个激灵儿。

 

“林主任还好吗?”

 

“差不多吧,好起来总要有个过程,”程澄听到他开口也回答得不紧不慢的,“你呢?你怎么了?就因为现在网上那些事儿?”

 

“我今天请假是因为没想好怎么办,我觉得很丢人......”

 

“有什么好丢人的?之前你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你倒敢来上班,现在就算堪恒有不清白但又不关你的事,你倒觉得受不了了?再说了堪恒又不是你何家一家人的公司,你倒是上赶着代替丢人。”

 

“大家其实都在议论我,我......”

 

“他们之前也没少议论你废物啊,”程澄翻了个白眼,“你现在知道丢人了?论起丢人来,我还没见过比陆洋几百人大会上念检讨书更丢人的了,人不也活得好好的,也没怎么样啊,而且那时候还搞得一票小姑娘专门跑到急诊来看他。”

 

“那是因为师兄长得好看......”

 

“你收拾收拾也不差呀,不是!这不是重点!”

 

程澄听到他犹犹豫豫地答复,有些无可奈何地看向面前这不开窍的臭小子,也顾不得自己之前是怎么安慰陆洋的,张口就来。

 

“那是因为他好看吗?大家都对他好奇,他能继续混下去是因为他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就抬得起头。他们说你靠家里的关系进来实习的,说你基础太差什么都不敢让你独立操作,说你是来混日子的,哪一句说错你了?”

 

“我不是来混日子的!”

 

何霁明猛地站起来,情急之下一句话就直接从喉咙里吼了出来,看着程澄的目光又窘迫又气愤,像是一肚子气只能被逼着咽回去般的憋屈。

 

“你不能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成果,就想堵上别人的嘴,我一直都这么跟你说,”程澄倒还是很冷静,面对他突然情绪的失控也不觉得冒犯,“就像你不能既想着多挤些时间看书争取考上这里,又不想让别人议论你临床上不主动,你只能管好你自己。”

 

“你郁闷的不是别人在议论你家里,你父母的公司怎么样,而是你自己没本事堂堂正正而已。”

 

何霁明不看他,坐在椅子上又转过身面对着墙壁,就像在生闷气一样,但也许是被程澄猜中了心思,倒也不去反驳。

 

程澄偏偏一张嘴停不下来,看他这样像是张牙舞爪被怼回去后躲起来自己舔毛的小狗一样,又忍不住去逗他,“你看陆洋,现在谁还会去提他专硕毕业竟然能破格留下来这件事。”

 

“你要是觉得他那么好,两年在急诊,你干嘛不留下他呢!”

 

看到眼前年轻的孩子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炸了毛转过来又气又急地顶了自己一句,程澄才哈哈笑开了声。这时手机上颜瑶发来了消息,他看了一眼收敛了笑意,准备出去。

 

看了一眼手里提着的两瓶咖啡,程澄又问了一句。

 

“你到底要不要喝?”

 

“那你刚才不给我......”何霁明嘟囔着。

 

“拉倒吧是你自己不说要的,”看着小孩子别扭的样子,程澄摇了摇头,把卡从口袋里摸出来塞给他。

 

“我自己有钱......”

 

何霁明不想接,结果程澄直接就把卡按他怀里。

 

“拿着去买。”

 

拿着手里的卡,他一时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鼓起勇气问了正打算拉开门离开的程澄一句。

 

“那你呢?你怎么看我?”

 

程澄笑了一下,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并没有必要一般。

 

“我尊重一切对医学真诚和努力的人,所以这要看你的选择,很多大道理其实别人说过很多次,你一定也听过很多次,我只想告诉你,人都是活在别人的议论里的。”

 

 

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何霁明想着下午看到的那些帖子和发言,却始终觉得内心无法平静。

 

 

 

——————————————

 

 

凌晨一点半的监护室内,林远琛只觉得自己就算受伤了,躺在床上也像在上班的时候一样,清静总是短暂的。

 

母亲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主见,人生从遇到自己的父亲,两人决定结婚开始,母亲就仿佛失去了她所有独立的东西,事业,性格,生活习惯......

 

当时是护士的母亲,在嫁给自己的父亲之后,就辞职做起了全职主妇,按照那时的观念,就是专心相夫教子。

 

还好父亲的暴戾只会对着自己,对待母亲虽然有时候有些蛮横独断,但从来没有恶语骂过或者动过手,之前回想起来,是林远琛在懂事后唯一觉得庆幸的事情。

 

在这时候突然想起了幼时,自己被父亲打得无处躲藏,开口哀求母亲救自己,母亲不敢管,只能站在一旁或是躲进房间。

 

现在回忆起倒也说不上恨不恨的,这些过往早就变成了挂在草屋的檐下风干的鱼干,厚厚的一层晶盐把经历时的苦痛咸涩都已经封存起来,他只会远远的看着,不会再去尝。

 

林远琛面对着自己母亲的眼泪时,也没有生出什么脆弱情绪,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自己没什么大事,抱歉,让她担心了。

 

林振川正在跟院长和院领导交谈,国内著名权威胸外科专家和知名医院副院长的身份永远先于父亲,林远琛并不意外,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母亲在犹豫之后还是对林远琛说了一句。

 

“接到电话的时候,你爸爸在病人家属面前,不好直接就说自己要把事情抛下过来,所以就说了后天,但他还是努力调了一下工作,急着来看你,”母亲说着,看到他脸色还是很差也心疼得紧,“你爸爸昨天半夜回家一宿没睡,一直坐在客厅里你的钢琴边上,翻着你以前那些拿奖的奖状还有录取通知,论文发表的期刊,不停流眼泪。”

 

 

“是吗?”

 

林远琛的语气淡淡的,就像在说着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那琴早就不能弹了,怎么不处理掉,放在家里也占地方。”

 

母亲听他声音沙哑,泪水也落得更凶了

 

“琴是你的东西,哪里能随便处理呢?而且你这么些年都不在家,你爸经常长时间坐在琴边上,也不说话。”

 

林远琛还是不忍心让她太难过,零碎地又说了一些安慰人的话。母亲轻轻握着他的手,想了一下,还是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这次真的被吓到了,还吃了药,你们好好说两句话别吵架,啊?”

 

林远琛看着床对面的玻璃墙长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父亲看上去还是几年前见面时的样子,只是两鬓的斑白稍稍扩散了一下领地,父子俩酷似的面容现在相对着,都觉得长时间分离的陌生和尴尬像是一条跨不过的长路横亘在彼此中间。

 

“爸。”

 

林远琛叫了一声之后,也没有其他的话好说的了。

 

已过花甲的男人其实并没有太老态,反而是因为不怒自威的长相和锋利的眉骨,看上去仿佛仍在壮年,严肃和审视一直包裹在那双锐利的目光里,即便是难得的一丁点柔软,都是被深埋着掩藏,并不容易被发现。

 

相对无言,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两个人坐在一起便是无话可说。

 

林振川一直看着自己的儿子,在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

 

“我给你请了律师,所有的事情都会处理好的。”

 

林远琛心里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包括今天闹起来的网络风波,所有的事情,自己都不需要操心,但他还是回了一句。

 

“我自己都有安排。”

 

无论是人脉还是能力,其实父亲都要比自己强,但林远琛虽然没有说直接的拒绝的话,但是抗拒的意思非常明显。

 

气氛也一时有些凝滞,坐在一旁的母亲看到父子俩这样无声对峙着,也有些两难。

 

半晌。

 

“网上那些,几分真几分假?”林振川坐在椅子上双眸盯着他的眼睛。

 

“我问心无愧,”林远琛漠然地回答道。

 

“想来是平常你对张教授那边做得太不留余地了,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在外为人处世,就应该以和为贵,不要惹是生非,之前也多少次通过陈院提醒你......”

 

“父亲。”

 

林远琛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时间不早了,都这个点了,要不您先带着妈回酒店休息。”

 

“你什么态度!”林振川语气也森寒了下来。

 

“好啦好啦,儿子身上还有伤呢,本来就容易累,有什么事儿我们明天再说,我先跟你爸回去休息。”

 

“你就这样惯着他!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在说他什么,快40岁的人了还意气用事,舆论还不知道压不压得下去......”

 

“够了够了,他现在伤成这样,你明明那么担心他,在他面前又干嘛总是说这些呢?”

 

母亲看着也觉得着急,看他们两个人很快就要吵起来的样子,又担心着林远琛的伤,一时倒是难得这样去反驳自己的丈夫。

 

林远琛合上双眼,悠悠叹息着,才说道,“我没什么事,我看自己的情况,明天晚上之前可以转出监护室,不用担心,要是医院事儿忙,也可以早点回去,不用在这里耽误。”

 

“啧,远琛。”

 

即使是母亲使眼色过来,林远琛也没去看,偏过头望向一旁窗帘遮挡着窗户就不再说话了,直到父母离开。

 

封闭的空间,的确有时候会加深心里的郁结。

 

仔细想想,林远琛真的觉得自己于亲缘上到底是个没福气的人。

 

从小到大,父亲的严苛和戾气就像是挥之不散的乌云一直笼罩着他,脾气里的急躁易怒就像是有样学样的复制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努力地想要跟那时候爱的人造出一个新家,在上海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但各自最后还是奔向不同的人生方向,分道扬镳。

 

家变成了一个空壳,繁华地段三室两厅,宽敞又冰冷。

 

上海与北京也渐渐变成了一样的地方,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时的状态,那时候拼命读书,现在拼命工作。

 

家成了短暂休息的宾馆,继续办公的场所,好好冲个凉的澡堂,他吃着外卖,匆匆回来,匆匆离开,每个周末有钟点工阿姨按时来打扫。

 

毫无改变的时日,就这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到开始改变,他才恍惚意识到原来这样仓促的毫无色彩的日子已经过了这么久。

 

陆洋踏进门槛,陆陆续续地带着东西连同自己一起塞进了这个空间。

 

他第一次知道了那副金丝眼镜的度数还是读书的时候量的,看得勉强清晰更多是修饰眼睛用的,而真正实用的是陆洋手里另一副黑框眼镜。

 

他第一次尝到了蒜头油炒着虾头吊出来的汤底,陆洋的面条也煮得劲道,在家里做饭是真的能做到吃起来就像饭馆里的一样。

 

他一次次在家这个空间里,跟陆洋之间发生着拉锯撕扯,把过往那段对彼此都晦暗的时光,不断摊开来重复着伤害与原谅,互相陪伴着一起闷头乱撞,直到遍体鳞伤再互相安慰拥抱。

 

心里的确是会有些感叹的。

 

被打断的疲累又渐渐袭上精神,快凌晨三点的时候,林远琛终于在昏沉朦胧间睡去,坠进了零碎而模糊的梦境碎片里。

 

而另一边的心外科正在连夜苦战着一台不停跳搭桥,颜瑶本来接到人后也要上来的,结果被自己医院里的急诊手术叫走了,闫怀峥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歇过,但现在他看上去依然神采奕奕,专注又仔细地做着手上的缝合。

 

病人犹豫了很久之后跟家属商量过还是接受了更换主刀医生,倒也不是不信任闫怀峥,毕竟闫教授的名头他们在求医时他们也有所耳闻,但毕竟病程全程都是林远琛跟下来的,突然换医生很多人还是会内心忐忑。

 

确定之后,自然是加班加点,尽量不影响后续的安排,也让病人尽早地得到治疗。

 

这是今天的第三台手术,前两台是江述宁做的一助,这一台从上台开始陆洋就有些无法克制的紧张。

 

到最后收尾前,闫怀峥突然抬起头笑了一下。

 

“如果不抬头看你,我还以为是远琛站在我对面当助手呢。”

 

陆洋低了一下头算是谦虚地回应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是客套,但毕竟全程顺利,闫怀峥的节奏和习惯跟林远琛没有太大的区别,他配合起来也没有什么障碍。

 

“远琛刚开始主刀那阵子,是我们老师最忙的时候,所以我手把手带过他一段时间,后来也一起工作过很久。”

 

“他的确是很用心地在训练你,成果也非常好。”

 

江述宁在手术台上更像招招式式都是严谨恰好的学院派,是许多名师的教导和影响融合的结晶。而陆洋的确就像传闻中的那样“野路子”,就是翻版的林远琛,先模仿再创造。

 

 

手术在清晨快六点的时候结束,闫怀峥连续工作了一天一夜去休息了,陆洋在看着住院医们把人送进监护室之后,也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值班室内。

 

屏幕的灯光闪烁着,他在桌前坐了很久,看着对话框里自己写完后复制上去的密密麻麻的几段文字,狠了狠心按下了发送。

 

 

 

——未完待续——


评论(12)

热度(653)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